跟中文译名相比,我更喜欢《绿头苍蝇》的英文译名《Breathless》,可以译成苟延残喘,或是卑贱地活着。文=张江名媛昨晚无意间看了一部叫《绿头苍蝇》的韩国电影,拍得真好,把底层的残酷和血腥拍得淋漓尽致。我看的时候,想到了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堂弟,一个很早就混社会的孤儿。严格来说不算是孤儿,毕竟他是有父母的,只是父母都属于体弱多病的低保户,堂弟基本上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在很多人眼中,堂弟是那种从小就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的叛逆少年,但在我心里,他是那种有情有义的兄弟。记得有一年父亲被人欺负,堂弟第一时间赶到,我还在跟对方理论,堂弟二话不说,上来就给对方一拳。暴力当然不对,但是在蛮不讲理弱肉强食的底层社会,堂弟这招还真管用,对方一下子就没了脾气。要是在《美国往事》里,堂弟未必能当上带头大哥,但至少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吧。只是生不逢时,堂弟小学都没毕业就出去流浪了,我都不知道他整个青春是如何度过的,遭受过多少的霸凌歧视和屈辱,光想想就让人难受。相比之下,虽然我的童年也很清贫,但再跟他一比,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记得有一回,堂弟满身是血,他去买罐头,在路上打碎了,又摔了一跤,整个人爬在玻璃渣上。后来听说,是堂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几块钱,很兴奋,就去买了罐头。罐头对于当时的堂弟来说,可能就像外滩3号之于我一样吧。我小时候生病了,家里人要么给我弄个罐头,要么弄个麦乳精,可堂弟要是生病了,能吃什么呢?我跟堂弟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只是偶尔在回家过年的聚会上遇到。他仪表堂堂,比我聪明开朗,比我帅气,但是命运却为何对他这么不公呢?我以前想不明白,现在也谈不上完全明白,只能算稍微懂了那么一点点。因为我发现,今天的我跟堂弟的命运并没有多少不同,都是一样卑贱地活着。我虽然有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但是在北上广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我虽然有医保,但是要是生场大病,照样倾家荡产。几年前我裸辞,原本以为能从一个牢笼里解脱出来,没想到紧接着又被关进另一个牢笼,不能出国,无法旅行,经常失眠。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未来在何处,我看书,听音乐,看电影,学英文,健身,希望把所有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以为这样就会忘记很多坏消息,但却常常很难集中注意力,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依靠酒精来麻醉自己。我害怕生病,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医院,我不想被门口的保安刁难,跟生命比起来,尊严可能对我来说更为重要。我害怕出门,我不想每天被捅,更不想非得出示个什么证才能进出小区。我害怕社交,我怕万一染上那啥了,朋友受到牵连。我不敢发朋友圈,不敢群聊,写文章也小心翼翼,偶尔跟朋友说个话,都要东张西望,然后压低声音,很多明明可以用母语说的话不得不用英文、暗语和黑话替代,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我不敢去看旧相片,有时候iphone会自动给你发一个“历史上的今天”的照片合集,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的,时间久了就会很厌烦,明明这个地方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去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推?这不是诚心气我吗?我不再关心除了covid-19以外的东西,就算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又能如何呢,就算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聊得来的朋友,又能如何呢,就算遇到了这个世界最让人心动的soulmate,又能如何呢?这些所有的欢乐,在covid-19面前都是短暂的都是稍纵即逝的。我以前很坚信天道酬勤,因为我之前就是一个依靠天道酬勤改变命运的典型,现在我更相信宿命。也没什么不好,更早地看清一些东西,这样也就不再纠结。可能我堂弟在童年就已经参透了这一切,而我花了前半生不过才参透了那么一点点。《绿头苍蝇》里有一段为数不多的温情片段。有天晚上,男主在父亲突然病故之后约同样是底层的女主喝酒,喝着喝着,男主就躺在了女主的腿上,呜咽了起来,女主也跟着哭得泣不成声。但是第二天醒来,他们又得为了活下去而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变成一个不近人情残酷暴虐的“禽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那种弱肉强食的氛围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