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男女

在豆瓣、微博等线上社区内,“失眠”的概念作为桥梁频繁出现。凌晨3点的视频网站上,弹幕彼此招呼失眠队友。一对陌生男女在某位大V“醒着的有没有?聊两块钱的”微博下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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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梦影

编辑

从玉华

手机显示凌晨3点,孙寻在黑暗的卧室里睁着眼,屏幕荧光随着手指滑动流过脸庞。那点光藏在拉紧的窗帘后面,整个城市已经熟睡。

这位28岁的北京市公务员从年冬天开始失眠,常在深夜醒来。躺在床上,每次睁开眼都是一场判决,清晨六七点是难得的好结果。

他是中国众多的失眠者之一。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显示,被调查的位青年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总是或经常能睡个好觉。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孙寻成长于改革年代,一路苦学,在北京扎下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会和竞争。她的生命总是丰盛:互联网、手机、电影、弹幕……但发现自己丢失了睡眠。在那些难以入睡的夜里直视她的,是一代人的怕与爱。

-01-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失眠故事

孙寻不知如何睡着。那本该是种自然而然的能力,阖上眼皮,困意沉重地压上来,人不知不觉沉入梦境里。她闭了会眼,又睁开,反复几下。睡眠没有来。

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一条条刷完朋友圈,接着查看微博的各个分组。打开知乎的应用,从某个学科的发展到“如何评价”某个演员,看了一通,睡眠仍没有来。

孙寻醒来的节点,清华大学的学生宿舍里,20岁的徐清刚刚睡着。连续一年多,无论上床多早,小姑娘很难在午夜前入睡。她紧闭双眼,大脑中正上演一台大戏。

有时,她安排相聚重逢婚礼葬礼,人物背景虚构自小说或动漫。更多时候,戏剧的主人公是白天的自己。有一阵子,徐清不断幻想对某个男生的表白,细致到台词的语调和环境光。她有时会忍不住笑意,侧身抱住床边的长型棕熊布偶,搭上一条腿。

她检视。白天的场景如罪案证物的胶片被反复播放。

徐清已经感觉到了“夜晚的魔力”。在清醒的五官感知范围内,一切响动都惊人宏大。她听室友的均匀呼吸和梦呓,嫉妒着“又睡着一个”。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器官”,比如心脏“好像越跳越响”了。

情感也格外浓烈,勇气、脆弱都是。第二天大太阳底下,自我怀疑隐没,表白的劲头也没了。最多摇头笑笑,“我昨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总有人的夜晚是清醒的。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根据《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18到44岁的青年群体中,失眠不分地域、职业、收入地存在着。

紧闭的窗帘后,藏着无数未眠人。年轻妈妈张糖睡不着。她名校毕业,事业顺遂,爱情甜蜜,有了孩子后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一开始是不能睡。宝宝每隔2小时醒一次,要奶。喝完不算完,得拍嗝。

后来是不会睡了。她僵着半边身体,怕压到小孩。孩子的一声轻哼能让她惊醒。每声哼唧都有不同意义:饿、疼、冷,或是想要拥抱。最近孩子患上肠胃疾病,小身体压抑着无限痛苦,她随之整夜辗转难眠。

单身程序员王楠也睡不着。周围人纷纷步入婚姻殿堂,电话里父母流露出关切之意。他感觉不到恋爱心境,只是有一段时间深夜里总忍不住频频上厕所。身体没查出毛病,他在英语里找到一个词“易激动的肠道”。他觉得肠子比自己感情更丰富。

创业男陈博群在深圳失眠。90后陈博群聊天喜欢以“我们创业者”开头,“我们创业者哪有不失眠的”“我们创业者如果想太多,那真是别活了——事情永远想不完”。

春节前是“我们创业者”失眠的高发时期。一年将尽,创业项目该结项了,成绩等着评估,关系等着打点,员工等着发奖金,新一年的钱还在路上。

午夜已过,陈博群拧亮台灯,打开电视,看胡歌最新的商战电视剧。

金融女林怡在东京失眠。她工作忙,旅游中途还得网络会议两小时。她不习惯客套,说些“我们以后再聚”的诺言,因为知道城市太大,很多人难再见。

去日本旅游前她和男友分手了。20岁后半段的爱情没什么戏剧性,关系终结,礼貌道别。在东京她难以入睡,但并不焦虑忧心。她是运转良好的系统,睡眠功能被摁下了暂停键。

于是她坐起来,将酒店电视调到一档日本综艺。节目里的人欢笑阵阵,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她平静地醒着,看着窗外异国的霓虹灯色彩万千。

-02-

互联时代和健康寓言

医院睡眠医学科医生孙伟见过太多睡不着的人,“逼得自杀的都有”。一位内蒙古大哥吞下一整瓶安眠药。惊恐的家人以为他想不开,而他其实只是想睡着。他没如愿,医院。

医院一角,小电梯刷卡通向不对外开放的病房。这个科室成立不到4年,37岁的孙伟是这里最早一批大夫之一。国内睡眠医学发展起来也不过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睡觉是大事,但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不觉得它值得专门开一科。

六院的睡眠科有时需要为病人办理转诊或联合治疗。睡眠医学涉及现代医学的多个领域。睡不好可能是心理问题,甚至是抑郁症的指征,也可能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或只是牙齿咬合不好。

孙大夫和同事们主要专注于精神和心理问题导致的睡眠问题。生活的边边角角都可以是引发失眠的压力。一名女患者每天晚上必须把屋子收拾干净,不然躺床上也是干瞪眼。

他在一个网络平台连载着《乐眠日记》。第一章就写到失眠的三种形式:入睡困难;睡眠持续困难,即睡着后频繁觉醒再难睡着;早醒。短暂的失眠无碍健康,持续3晚以上的才构成失眠症的诊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对于普通人而言,3晚失眠和成病之间有一段难以界定的距离。孙大夫的判断很简单,“对生活造成障碍了,医院看看了”。

公务员孙寻不太确定失眠有没有“给生活造成障碍”,她正常工作、社交,也常有疲惫,像在水下行走,但“这个时代有哪个年轻人完全健康呢”?

失去睡眠这件事本身让她恐惧。“怎么说,睡不着都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她会长久地盯着洗手间镜子里自己的脸,观察脸颊上斜斜两道皮肤纹路。“印第安纹”,是“衰老的预兆”。有时她也会抚摸两腮的淋巴结,总觉得太大了,潜伏着凶险的症候。

大学生徐清怀着同样的恐惧。失眠的夜晚,她常常有即将猝死的错觉。“或许像那些新闻里一样,再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一边特别作死,一边特别怕死。”一位常年失眠的新媒体编辑形容自己。

移动互联网和电子产品被《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视为青年失眠的元凶之一:93.8%的受访青年会在睡前看手机和平板电脑。而这些人中,四成多认为睡个好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有13.5%的人从来都睡不好。

它们很可能也同时是青年对抗失眠的最常用工具。

年轻人热衷于网购自救。阿里健康联合阿里数据发布的《打败失眠症趣味数据报告》显示,年在淘宝等零售平台搜索“失眠”的人群里,年龄在18~35岁的用户比例近80%。其中,90后人群占四成。最受欢迎的产品包括安神补脑的非处方药物和头部按摩仪。

而淘宝年的数据显示,每晚11点到凌晨5点间还在浏览商品的用户达.2万人。

线上帖子流传着种种偏方。一位80后安徽会计坚持每晚上床前走完一整套仪式,包括泡脚、喝枸杞热牛奶、薰衣草精油按摩和跟随运动软件5分种助眠拉伸。

一些亚文化小团体随仪式产生。北京的一位90后热衷于睡前在弹幕网站收听一种叫“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的音频,以期放松身心。这种号称悦耳到能导致“颅内高潮”的音频包括金属刮擦声、纸张断裂声和轻柔的女声。目前尚没有系统的研究能证明这种效果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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