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阅读丨跟着那些声音重回美好年代

“对过去的那些坚实的,饱满的,精雕细刻的金石之音,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些堪称刻骨铭心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正在慢慢地,无可奈何地被现实锈蚀。我们哀叹过文字的凋零,我们再哀叹语音的凋零。可我还是想守着我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的声音,做一个过气的语音中心主义者。”这是复旦大学教授严锋先生在他的文章《好音》中一段话,每次我读到这句话时,都会随着作者的感慨,把我重新带回那个让我迷恋的年代。

在《好音》这篇文章中,作者从开篇讲述著名配音艺术家邱岳峰去世开始,回忆了影响几代人的配音译制片,在那个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中,的确“那些坚实的,饱满的,精雕细刻的金石之音”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关于年代的美好记忆。

这篇文章最早发表在《万象》年《万象》杂志的第六期。

《万象》自年创刊以来,在知识界、读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以刊载散文、随笔为主,汇集海内外一大批中青年名流学者,如陈原、王蒙、李欧梵、林行止、董桥、刘大任,青年女作家素素、王安忆、恺蒂、晨枫、巴宇特、毛尖、须兰、孟晖等。

我从年开始订阅《万象》更多的是受严锋先生文章的影响,在一段时期,严锋先生不仅写出了《好音》这样的好文,更接连写出《好琴》《好玩》《好天》《好书》等一系列的“好”文章,从他的文章中不仅看出他的博学,更是读出了他对于生活、艺术的热爱。

顺便说一下,严锋先生是著名作家、音乐评论家辛丰年先生的公子,在其撰写的《我的父亲辛丰年》(又名《辛丰年其人》)一文中,看出了严锋先生受家学影响之深厚,蒙父辈管教之严格,在这篇文章中,我们也能读出严锋和父亲之间那种直抵内心的情感。每次当我读到“在辛丰年牵着我的手去田野里散步讲鲁迅文章的年代,辛丰年是我最崇拜的偶像。后来,我去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硕士博士一路读上去,名公巨匠着实见识了不少,……少年气盛,渐渐地就有些不把辛丰年看在眼里了。……我冷眼看来,热眼望去,看来望去,左看右看,竟发现,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就做人而言,就对知识和真理的纯真热爱和无止境的追求而言,就对待名利的冷漠态度而言,还没有多少人能同我的辛丰年相比。”我就热泪盈眶。

斗转星移,时光变迁。那本带着无数好文章、无数好回忆的《万象》杂志也因经营艰难而在年停刊了。想想当年《万象》阐述评价思想,品评琴棋书画,谈论中外电影,回忆民国掌故,行文之轻快,叙事之老到,无不是深深吸引了众多读者的原因。如今,也只给人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好音》节选

作者:严锋

年的时候,我在江苏南通的一家中学里念高中。有一天晨读的时候,我后面的同学敲敲我的背,说邱岳峰死了,是自杀的。

我心里一片茫然,但不甚悲痛,因为还没有作好准备接受这个可怕的传言。下课以后,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谈的全是这事。那年头,我们还没有惠妹霆锋辣妹小甜甜那样的满天星斗。我们主要的消遣是电影,其实也就是译制片。我个人唯一的偶像是邱岳峰,我周围的同学也同我差不多,当时的全国人民,也大抵如此吧。回过头想想,那时报纸上既未登讣告,又没有互联网,一个小小的声优死了,怎么会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国?恐怕还是大家口头接力,就像我们那样一站站地传下去的。

最早记得的邱岳峰的声音来自大名鼎鼎的《追捕》,应该是年上半年吧。今天的人很难想象这部片子给我们的冲击。时过境迁,新宿的高楼同陆家嘴比起来已经显得又矮又寒酸了,但是我们对邱岳峰配音的坏医生堂塔的著名台词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变:“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一直朝前走,不要往两边看。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那蓝天里。”

印象里邱岳峰配的堂塔之类的坏蛋最多,像《巴黎圣母院》中的克罗德神父,《悲惨世界》中的德纳第大爷,《恶梦》中的典狱长。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用暗哑磁性的声音来勾勒邪恶。我发现,他给恶人配音时用一种独有的呼吸方式,使一些细小的气流混合在他的语音中,产生一种类似毒蛇吐信的咝咝声,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他又总是能把邪恶用从容优雅的方式道来,把恶提升为一种令我们心醉神迷的美。我们是多么喜欢他配的这些坏蛋啊。

他配的好人也不少,像《舞台生涯》中过气的喜剧演员,《警察与小偷》中的小偷,《大独裁者》中的理发师。有一点卑微,有一点羞怯,有一点温柔,这样的男人,就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动心吧。也有罗切斯特这样饱经风霜的强悍而傲气的孤独者,他对简·爱的冷嘲热讽(“你可真是只会……‘一点儿’呀。”),我们实在是爱听,恐怕简·爱本人也爱听。让矫糅造作的女权主义见鬼去吧。

我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听《简·爱》的结尾邱岳峰和李梓的对白,我相信这差不多快接近人类声音的魅力的极限了。

“有人吗?谁在那儿?”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啊。

“是你,简。”一个短促的气口,一个小小的停顿,一次语调的微微的提升,无不近乎完美。

“真的是你。”平淡和克制中有多少的真情!

什么时候译制片开始离我们远去?什么时候老牌配音演员一个个地凋零?毫无疑问中国的配音事业正在以加速度走下坡路。这可以视为热力学第二定律在文化领域的有效例证。而最有反讽意味的是,有许多最精彩的译制片恰恰是在文化最荒瘠的极左路线时期完成的,比如说《魂断蓝桥》、《音乐之声》、《简爱》,那时是作为内参片供“四人帮”享乐的。像邱岳峰这样的我们最优秀的配音演员,用最严肃的艺术态度,配了大量的名片,给世界上最少数的人看。这些片子在文革后有一小部分终于流出来了,可是大部分呢?发霉了?虫蛀了?版权失效了?

一方面是配音演员一代不如一代,连硕果仅存的老演员的质量也今不如昔。一方面是观众对配音越来越不在乎:管它呢,看懂了不就行了吗?别管对话质量,先问问电影院音响效果如何。我问年轻朋友们知道不知道邱岳峰,他们会说:咦,你也认识他?那是我们同班同学呀!可是,一谈起什么AC-3,杜比数码5.1,什么DTSEX,什么3比1压缩,无损还原,他们个个头头是道:《拯救大兵雷恩》吗?嘿,那奥马哈海滩上子弹射进水里的声音简直没治了!

对过去的那些坚实的,饱满的,精雕细刻的金石之音,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些堪称刻骨铭心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正在慢慢地,无可奈何地被现实锈蚀。从配音到字幕,从重语音到重音效,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吗?也许在全球化的未来,大家连翻译都不要了,那译制厂还不该关门?也许有一天电影会发展到一句对话也没有,全靠乒拎乓啷的音响效果,让大家爽到认不得回家的路。也许有一天我们发现电影只剩下动作片这一种样式,大家一见面就开打,或上床,懒得多废话。

我们哀叹过文字的凋零,我们再哀叹语音的凋零。可我还是想守着我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的声音,做一个过气的语音中心主义者。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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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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